蓝色的树绿色的海

染尘

四   饮水饱


晓星尘不知道,他这一觉睡了三天多。


倒不是因为他懒,根本原因还是在于他的魂魄实在缺失的太严重了,根本无力健康蓬勃地支撑他这一副躯体。若不是守护在身边寸步不离的薛洋时不时地给他输送一些灵力,说不定他还要继续昏睡个十天半月的。


有了清醒意识后,他本能地想要睁开眼睛看看天色。但很快他就记起自己已经没有眼睛了这个事实。呆愣片刻后,他摸索着撑着床铺坐了起来。


“唔,道长,你可算是睡醒了。”


身边有人口齿不清的嘟哝了一句,听口气也是在半睡半醒之间。


“是的,我醒了,不用管我。请你继续睡吧。”


晓星尘有些歉然地向发音处点了点头——他虽然是一直睡着,但这个年轻人时不时地为他检查脉相,输送灵力,甚至隔不一会儿就要摸摸他的心跳,探探他的呼吸。他都是感觉得到的。


那种得而复失的小心翼翼无法不让人感激和动容。


“你都醒了我还睡个什么劲儿嘛。”薛洋一跃而起,活力四射地蹦下了床,果然倦意全无,只剩满脸快乐的笑意。“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甜的?”


虽然许多重大的记忆都消失了,但苏醒后“吃糖”的记忆却鲜明的很。晓星尘顿时耳根一红。脱口拒绝道:“我不吃糖了!”


薛洋盯着那两抹嫣红吃吃地笑了——傻乎乎的,还挺知道人家调戏自己呢。


“没让你吃糖啊。”他用一种莫名又无辜的语气一本正经地解释道:“糖也不能解饿啊。我是想让你吃月饼,月饼不也是甜的么。”


晓星尘尴尬了,以为是自己想多了误解了人家的好意,羞愧之下耳朵更红了。连忙低咳一声掩饰慌乱,故作镇定地道:“其实月饼也不全是甜的,有种月饼是用咸蛋黄做的。是咸的。”


薛洋捂住了肚子,竭力防止自己捧腹大笑出声来,问道:“咸的月饼?我没吃过,哪里有卖?我去买给你吃好不好?”


晓星尘神色一黯,缓缓摇头道:“不知道。。。。。。以前在山上的时候师尊和师姐们做出来的。。。。。。不知山下何处有卖。”


薛洋现在见不得他有任何不高兴的样子,立刻转移他的注意力,掰了一块月饼放在他手里。“咳,跟你说月饼还是甜的好吃,你尝尝这个,五仁馅的,又甜又香!”


晓星尘这才又笑了。接过这块月饼,却又随手放回桌上。


“总要洗漱过了才能进餐吧。”


“。。。。。。”


还是这么瞎讲究。


薛洋抱臂看他下了床,凝神感受了一番四周的环境,就准确无误地走进了厨房,从墙角拎出一个木桶,行云流水般地出门打水去了——连门槛的位置都估算精确,不曾磕绊一下。


自从他自杀之后,薛洋一直保持着这屋子的原有面貌,不曾改变陈设物品的位置。而晓星尘也自然而然理所应当地保持着当年的习惯和流程,有条不紊地打水,洗漱,把用过的物品原位放回。由此看来,爱恨情仇也许会烟消云散,行为习惯却不会轻易更改。


薛洋痴痴地看着晓星尘轻捷麻利地收拾好了自己,又摸到小炉子旁烧上了一壶水。绷带下方的半张脸清俊平和,偶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滑下来,差点被炉膛里顽皮舔出来的火苗燎到,就会有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敏锐地一扇,将火苗赶回炉膛。


这副情景薛洋已经看多好几年了,那时他每次看到都会觉得好笑,觉得这人又机灵又笨拙——有那扇火苗的功夫,倒是把头发拢好啊!他记得这样嘲笑过他几次,他每次都恍然大悟,然后也笑着回答:师门里的男孩子都是这样半披半束的发式,师尊说这样好看。


他听了更加嗤之以鼻,谁说你好不好看了。意思是你可以不管火苗,把头发先撩开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好不好?这时候就会有个牙尖嘴利讨人嫌的小瞎子发声维护:你好手好脚好眼睛的站着说话不腰疼!有那个功夫你替道长做了不就好了!


到了那个时候他就会被小瞎子气到,两个人就会你来我往的吵闹起来,而这个人便微笑着摇摇头,继续做手底的事。。。。。。其实他并非是因为懒惰或者不会做家事才袖手旁观的,他就是想看着,有个人心甘情愿地,没有任何附加条件地为他做点什么。


“你。。。。。怎么了吗?”


不知何时,晓星尘停下了添柴的动作,微侧着头朝向薛洋,迟疑问道:“我好像。。。。。。听见你哭了。”


薛洋回神,发现自己果然流了一脸的泪。抬袖擦了擦脸,他自哂一笑:“有烟,炝到眼睛了。”


“有烟?”晓星尘抽了抽鼻子,并没有闻到强烈的烟气,不过自己没有眼睛,难保不会炝到别人的眼睛。“抱歉,我还是把炉子拎到外面去。。。。。。”


下一刻,他僵住了。薛洋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晓星尘!我要你发誓,发誓再也不离开我!”那声音恶狠狠地,却又透着无比的苍凉,像是一个受了重伤的野兽从胸腔深处发出的最后威胁和。。。。。。乞求。


这声音听起来太痛了,痛的晓星尘的胸腔也要跟着一起撕裂了。


“我。。。。。。”晓星尘被那越勒越紧的力度弄得不知所措,一句“我答应你”呼之欲出,但终究理智战胜了冲动。“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不敢轻易许诺你什么。但是。。。。。。”


但是你如果把前尘往事都告诉我,让我知道必须答应你的前因。。。。。。


“算了。”薛洋像是体会到了他的左右为难,嗤笑着松开了他。“我逼着你发什么誓。”


晓星尘悄悄吐出口气,轻松之余又感到一丝怅然。


然而薛洋下一句又道:“我发誓永远不离开你不就好了。”


晓星尘低下头继续烧水,温润的嘴角微微上翘,微微摇了摇头。


竟是个痴人。


薛洋给自己定下目标,感觉到了自我安慰,又见眼前人一颦一笑都美妙到可以入画,心情渐渐轻松起来。挽起袖子就着晓星尘打来的水,开始给自己洗漱起来。


等他收拾干净后,晓星尘已经将月饼切成小块儿摆进盘子里,烧开的水倒了两碗冷在桌子上,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就餐了。


薛洋眼眶又热了,为防止接二连三的丢人现眼,他故意大笑着走过来,手贱地揉了晓星尘的头顶一把。“道长,贤惠啊。”


晓星尘也不生气,抬手抚平被他弄乱的头发,自语自语道:“厨房里什么存粮都没有了,早上应该做点粥。”


薛洋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热水,烫的嘶嘶吐舌头。含糊不清地道:“有你饮水饱。”


晓星尘没听清他说什么,侧耳凝神,却突然神色一变。


“外面有东西!”


是游荡在外无所事事的走尸们出来练嗓了。


薛洋将一块月饼塞进晓星尘嘴里。“没事,吃你的,我去看看。”


晓星尘也听出那些东西品阶不高,没有大害,但仍然面色凝重起来。一颗与生俱来的救世之心让他无法坐视。当即嚼着月饼站了起来。“我和你一起。”


薛洋略一思忖,同意了。


“霜华在东墙上挂着,你去拿吧。”


晓星尘立刻听命而去。而薛洋也抓紧机会奔到门外,低低吹了几声口哨。


所以当晓星尘取了剑跟上来的时候,整个小城里的走尸藏的干干净净,连一丝腐气都闻不到了。


晓星尘此时灵力低微,走尸们只要没有攻击之意他是无法找到的。但霜华灵气非凡,带着他东奔西突,不肯消停。当然有薛洋在一旁暗中调遣,也不至于和走尸们狭路相逢。他已经不想重蹈覆辙,再让晓星尘屠杀由他制造的走尸了。


“奇怪。”晓星尘出了一层薄汗,衬着苍白的脸色,格外有种令人心疼的荏弱之美。“明明是些低阶走尸,怎么反而会躲会藏,像是有智慧一样。莫非有人操控不成?”


薛洋摸了摸鼻子——心上人该傻的时候不傻,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肿么破?


“呃。。。。。。其实,确实如此。”他脑筋急转,掂量着怎么蒙混过关。“你不知道,这就是个鬼城,尸城。这里除了你我没有活人。是归一个尸王所辖的。”


“什么?”晓星尘差点一个趔趄滑道,惊疑不定地问:“这里难道不是人间?怎么会被尸王管理?驻守此地的仙门呢?”


“这个嘛。。。。。。”薛洋扶额苦想,“其实尸王生前就是仙门名士,死后仍然保有智慧,依然义薄云天什么的。所以仙宗就放任他自己约束。物尽其用嘛哈哈哈。”


“竟有这种事?”晓星尘疑惑地摇了摇头,“大概是我们在山上隔绝世事太久,孤陋寡闻了。”


薛洋暗暗吁了口气,连声附和:“就是就是,人管人,鬼管鬼,互不干涩。咱们回去吃饭吧。”


晓星尘被他拉着走了几步,又顿住。“既然如此,我们到了他们的地盘为何不受攻击呢?”


薛洋深深叹气:“因为尸王和我是旧相识,网开一面。”


晓星尘恍然大悟:“那尸王一定就是我刚醒来差点误伤的那位吧?”


“。。。。。。算是吧。”


“算是?”


“就是行了吧!晓星尘你好烦!”薛洋的耐心终于告罄——都失去记忆了还要给老相识封个“王”,好气哦!


“好,不烦你。我们回去吃饭。”晓星尘好脾气地摇头笑笑。


“薛洋你脾气好臭啊。”


这是他第一次微笑的叫出薛洋的名字,带着点宠溺和无奈,听得薛洋的臭脾气立刻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晓星尘,我真喜欢你。”他低声说。不管我说过多少谎话,这一句,永远是真的。


晓星尘大概又不好意思了,举着霜华东张西顾,做出探路的样子。薛洋笑吟吟地拉过他的手腕,引他往正确的方向走。


“这边。”


“我知道啊。”有小小声的回应。


“知道还往反方向走。”


“我回答的是。。。。。上一句。”声音微不可闻了。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我什么也没说。”


“晓道长居然说谎,你明明说了。快再说一遍,不然我呵你痒痒肉。。。。。你跑什么,跑得过我么。。。。。。”


沉寂了多年的义城在某一个早上突然有了笑声。那种年轻的,喜悦的,义无反顾的快乐透过浓重的雾霾直冲天际,就连那些懵懂的走尸,也仿佛受到这笑声的感染,躲在暗处手舞足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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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想到停在这里就算he了,下一章的标题就想出来了。。。。。就叫【意难平】可好????今天这节写了这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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