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树绿色的海

染尘

一   独角戏


浓雾茫茫,笼罩着荒凉寂静的小城。


街道空旷,偶有几个尚不知自己死生的活尸拖动着僵硬笨拙的肢体闲逛,无法合拢的嘴角凝着干涸的血迹,喉咙深处发出阵阵意义不明的恐怖嘶吼,仿佛因饥饿要择人而噬,又仿佛因无聊而放声高歌。


直到破败的城门发出沉重压抑的“嘎嘎”闷响,一个灵活矫健的身影大步从浓雾中大步走来,这几个明明早就没有任何“人”的意识的怪物却顿时规矩了起来。不但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还尽量加速了肢体动作,小心翼翼地蹴到街角排成一排,低眉顺眼地等这人从身边走过。


薛洋连扫他们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他提着一只颇为精致的木匣子,步伐匆匆,直奔城中那所唯一的义庄而去。

跨过高高的门槛,他淡淡地在室内环视了一圈。


草堂简舍,居中的地上停放着那口简陋的大棺材。除了所有陈设的器物上都多了一层薄灰,一切都和他半月前离开时没有差别。


薛洋将木匣放到屋里唯一的那张破桌子上,缓步走到棺材旁,垂眸看了一眼灰尘覆盖下棺盖下面画着的防护符咒。再次确认安然无恙后,他撮唇为哨,吹出几声音调怪异的曲调。


少顷,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迅捷无比而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薛洋侧首斜了他一眼,俊秀的脸上现出浓重的厌恶与憎恨之色。继而却又歪唇一笑,露出一颗得意洋洋的小虎牙。


“哟,宋道长,这次来得挺快嘛。是不是对服从我的操控这种事越来越甘之如饴了?”


宋岚两眼翻白,目无表情,自然不会回答他。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他已经被割了舌头,根本原因源于——他已经被薛洋诸多术法加身,制成了一具只服从于他一人的凶尸。


无法掌握自己的意识,只能听从发令者驱使的凶尸。


“啧,你不是素有洁癖么?屋子脏成这样为何不打扫?”薛洋恶狠狠地吐一口口水在他脸上,“快去打水把这里弄干净!”


宋岚翻白的眼珠似乎抖动了一下,他生前确实异常喜洁,若是直接被人唾面,恐怕能当场恶心的呕吐不止,三五天吃不下东西去。


而当下,他只是一具没有反抗思想的傀儡,一个听令行动的尸仆。令下而动,他迅捷无比地服从命令,飞快地从外面的井里汲水,干净利落地除尘打扫起来。


薛洋含着冷笑抱臂旁观,目光却始终执着盯在那口封闭严密的棺材上。窗外那点难得没有被浓雾吞噬的月光透进来照在他那张年轻俊美却怨毒不甘的脸上,使他看起来比那忙忙碌碌的凶尸更可怕,也更可怜。


等宋岚清理干净了那口棺椁,薛洋终于动了起来。他俯身揭开了棺盖。


躺在棺里的人静静地和他面对了。


薛洋淡淡地笑了,探手摸了摸棺中人披散的长发。


“我又回来了。晓道长想我了没有啊?”


棺中人自然不会回答他,因为他本就是个魂飞魄散了的死人。


只是这死人被他诸多煞费苦心的术法加身,得以最妥善的保存,所以栩栩如生,如同进入酣梦的活人一样安详,静美。


而薛洋也像对待活人一样面不改色地继续和他聊天,贫嘴。宛如离家多日急诉离情的小师弟。


“我这次呀,终于堵到了常萍,把他一片一片地削成了活骷髅。本想驱使着他走到你面前给你看看来着。只可惜这小子生为怂人,死为怂鬼。魂魄都疼散了,骨头架子都撑不起来,真是扫兴。。。。。。”


他顽皮地点了一下棺中人的鼻子。


“怂的和你不相上下。”


自是无人应答。


薛洋眸光一黯,继而又笑道:“晓星尘,你气死了吧。。。。。。哦,你早就死了。但常萍求饶惨叫的时候你听到了吧?你于心不忍了吧?别不承认,你被我揣在怀里的一点魂魄发抖来着。我觉察到了。。。。。。我还以为你一怒之下阴魂大涨,要化成型来保护弱小呢!只可惜。。。。。。是不是也觉得他该死,不值得救,我做得对?”


晓星尘在昏暗月光中白衣若雪,俊颜安详,确实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睡姿。


薛洋却突然激动起来,猛地揪着他的衣领把他从棺中提的半坐起来。


“那么啊菁呢?小瞎子呢!我杀她的时候你为什么也无动于衷?!”他恶狠狠地摇晃晓星尘,“她不是你可爱的小妹妹吗?她不是曾舍生忘死地想带你逃离我的身边吗?为什么你不救她?你的心有多狠?多狠?!就是因为。。。。。。不想面对我吗。。。。。。”


没有人回答他,他知道自始至终,这只是一场无休无止的独角戏而已。


宋岚已经将整个房间打扫干净,悄无声息地站在一旁,微微低着头,仿佛在等待主人下一个指令。


薛洋自嘲地一笑,松开晓星尘的衣领,将他从棺中抱了出来,放在那张被清理干净的破旧床铺上。


“算啦,我的晓星尘道长。今天过节,中秋节。我不和你计较了,咱们过节吧。”


他燃起一张火符,点燃了桌上的油灯,在光亮里打开了他带来的木匣子。


木匣子不大,内容物却是不少。


一包月饼一壶酒,一套新衣一包糖。


薛洋将东西拿出来放到桌上,单独抖开了那套雪白的新衣。新衣料子华贵,式样美观大气,配着银丝绣纹和镂花玉饰,在昏暗的屋子里显得熠熠生辉,仙气缈缈。


“我猜你一辈子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薛洋带着几分炫耀的笑意展示手中的衣物,“要知道这可是给皇帝老儿御用的裁缝亲手所制的。我为了逼那老东西给你做衣服可是深入大内,动用了阴虎符控制了许多侍卫和内监才得手的。”


他爱不释手地抚摩那柔软的料子,“嘿嘿,这么好的衣服我也从未穿过呢。虽说在金陵做客卿的时候穿得也不赖,可毕竟。。。。。。算啦,我说这个干什么,我又不是要和你争穿的!我要穿再教那老儿给我做便是了。。。。。。嗯,不了,我不穿,最好的只给你好不好?我的晓道长?”


他一边笑语晏晏的自言自语,一边去解晓星尘身上的衣服。


“穿了我的新衣服就不和我赌气了,醒过来和我过节,好不好?”


晓星尘尸身保存的完美,身体还像活人一样柔韧软和,若不是肌肤冰凉,简直与活人无异。薛洋很轻易地就半扶着他褪下了他的旧衣,露出那形状优美的锁骨,秀颀白皙的脖颈。。。。。以及,那失去衣物遮掩下的致命伤痕。


薛洋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下意识的用手去轻触那道细而深刻的剑痕。


触目,惊心。


“晓星尘。。。。。”他喟然长叹,“晓星尘啊。。。。。。”


强行聚集起来的一点欢欣荡然无存,他无心继续为晓星尘换衣,只脱力一般将衣衫不整的晓星尘揽进怀里,转而去抚摸那绑着绷带的空旷眼眶。


“你没有眼睛了,所以看不到我,所以才会被我害死。所以不怪我,是不是?”


前尘往事如梦如烟,他略略反思了一阵,又自嘲地笑了。


“反正眼睛的事也要算在我的头上,何必又要自辩,我真是。。。。。。和你在一起变得越来越奇怪了呢。”


他抬头看了一眼僵立在屋角的宋岚,突然福至心灵。


“晓星尘,我记得你的眼睛,很美,真的像星辰一样明亮漂亮。你想不想要回你的眼睛?我把它们挖回来还给你好不好?”


身随心动,薛洋即刻抬手打了个响指。还端着水盆侍立在墙角的宋岚闻声而动,端着水盆移形换步,倏忽间就站到二人身前。


薛洋再打一个响指,宋岚便弯腰探身,把翻白的双眼凑上前来。


薛洋略一沉吟,觉得凭自己的技巧大可以不必动用器械,空手便可探囊取物般完整地取出那两颗眼球——反正晓星尘又不可能用这双眼睛来看这个世界,只是做个物归原主的摆设而已。


于是他漫不经心地一手揽着晓星尘的肩,让他依旧小鸟依人般靠着自己,另一只手则搭上宋岚的眼皮,准备让这对眼珠子完美地回归旧主。


可就在他准备发力的一瞬间意外顿生,让他浑身一僵——他怀里的锁灵囊似乎猛烈的震动了一下!


薛洋被这下震动惊得手滑,一下子缩了回来。难以置信地探向怀中,抖抖索索地摸出了那个小小的锁灵囊。


锁灵囊依旧是那个锁灵囊,魂魄也依旧是那个瘦小安静的魂魄,一如平日所见,并没有什么惊人的变化,仿佛刚才那一下震动只是薛洋的心跳漏拍而引起的误会。


薛洋定定地看着锁灵囊,盯得眼睛都痛了也没发现任何反常,不由大失所望。


意兴阑珊地将它放到床边,他粗暴地再次向宋岚双眼伸出手去。


然而这次不是错觉了,锁灵囊再次有了动静,它居然光芒一盛,像个愤怒的人一样暴起了——虽然力量不足,弹到一半就掉到了地上。


“晓星尘!”


薛洋大吼了一声,是难以抑制的狂乱惊喜。


“你【他【妈回来了是不是?!”


虽然还是无人应答,他却要忍不住狂喜乱舞了。神经错乱般低头在怀里人的脸上狠狠一吻,他又哭又笑般地威胁道:“这次要是再敢骗我,就把那俩眼珠子挖出来踩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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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来乍到,不知规矩,瑟瑟发抖~~~新粉,轻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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